奉旨睡觉的巨蟹

43不速之客

项家麒不胜酒力,身型不稳,满面绯红,看成钰的眼里却清冽如晨曦。

“朱儿,汉人、满人,都是中国人。我当年的努力,也不是全无用处。”

这话说完,他像失了浑身的力气,直接滑坐在椅子旁,眼皮渐渐发沉,竟然就这么睡去了。

成钰无奈看着这长不大的孩子,知道他多年的夙愿实现了,今日不醉这么一场,是不甘心的。

她吩咐佣人把少爷抬回卧室去。嘱咐天柱今晚好好看着他。这才想起来小六还在发烧,又急急忙忙去了奶妈的屋子。

西医大夫告诉她,孩子第一次出疹子,要烧三、四天,前胸后背出了大片红疹才行。疹子出的透,说明毒排的彻底,以后身子就会强壮。

成钰以为自己有了思想准备,能够在小六发起高烧时泰然处之,但是事实证明,第一次作母亲,在看到孩子第一次因为生病而哇哇大哭时,她立刻溃不成军。成钰看着满面通红的小六儿,心浮到嗓子眼,浑身的血都往上流,到了后半夜,眼瞅着孩子脑门的温度越来越烫,她干脆和孩子一起掉眼泪。

“少奶奶……”秀莲慌慌张张的跑进奶妈的房间。成钰回头,面上挂的泪吓得她止住话。

“怎么了?”成钰看她脸色慌张,赶紧追问。

“您别急。小孩子都得过这一关。我在这守着,您先回去休息一下吧?少爷他……”

“少爷又怎么了?”

“天柱说少爷喝多了,刚才喘上了。”

成钰本就往脑子上涌的血,一下子在脑门上凝固了,她觉得有点控制不住要发脾气,又不知道该跟谁发。成钰一跺脚,回身帮哇哇哭的小六擦擦鼻涕眼泪,不得已往自己的屋子跑。

到了门前,推开门,充斥着昏黄灯光的卧室里,一股子酸味险些将她推出来。迎面的大床上,项家麒陷在枕头里,惨白着脸躺着。听到门响,勉强睁开眼,却伸出手,弯着嘴角笑起来。

“朱儿,快来……”他这酒还没醒过来。

成钰没好气,并没有理他,而是问一边垂手侍立的天柱:“怎么回事?”

“少爷平时不怎么喝酒,没见他醉成这样过。刚才喘了一次,用了药了。喘的时候还是笑。”

眼前的人越笑,成钰心里越急。她走过去摸摸项家麒的头,好在没发热。

“朱儿,快给我揉揉,头疼……”项家麒捉住成钰的手不放。

“能不疼吗?喝那么多。小六病着,你也跟着添乱!”

那人虽说醉着,一听说孩子病了,也醒了几分:“怎么了?六儿怎么了?”

“孩子发烧了。闹了一夜。”成钰板着脸说。

项家麒一听,翻身就要起来,脚刚挨到地面,身子却往前一探,嘴一鼓,一口吐到地上。溅了成钰一脚。

“你给我躺着别动,别再添乱了。”成钰按着他,低声在他耳边说,语速很快,没了耐心。

项家麒还从来没领教过这种口气,他按着肚子,委屈的抬眼看成钰。

成钰被他看的一颤,按住性子,深吸一口气道:“你好好躺着,早些睡。我去照看小六。你可别再闹了。”说完挣脱项家麒的手,起身要离开。

项家麒先是没放手,但犹豫了几秒钟,眼神从委屈,又过度到担心,他自己松了指尖,瘪瘪嘴答应道:“哎。”

 

成钰回到小六身边时,孩子也迷迷糊糊睡下了。所有人都生怕惊动了她,又勾起一场哭闹,大气都不敢出。成钰干脆就靠在小六身边,她一哼哼,成钰就抱起哄,就这样合衣一直熬到天亮。

清早起来,门外的佣人们开始忙碌,没人说话,只有小鸟的叫声夹杂着脚步声。

成钰歪在奶娘的炕上,一只手臂抱着孩子。胖孩子折腾了一夜,睡得沉了,成钰的手臂被压得没了知觉。她伸出另一只手摸孩子的额头,似乎没那么烫了。

秀莲蹑手蹑脚的端进来早点。

“少爷那边怎么样了?”成钰问道。

“天柱说他后半夜才睡的。又吐了两次,没再喘了。”

成钰这才松了口气道:“趁着她没醒,我再睡会。早点先不吃了。”她嘱咐秀莲。

秀莲点头,无声的放下托盘要退出去。此时,屋外有人跑来。听声音是门房万福。

“少奶奶!”

成钰怕惊动孩子,比划着示意秀莲帮她接过孩子。自己揉着酸麻的胳膊出门,万福低着头站在廊下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少奶奶,有客来了。天柱哥那边说少爷不舒服,让先禀报给您。”

成钰睡眼惺忪的皱眉:“什么客?这么早?”

“是……袁家的大爷。带着家眷,提着包袱来的。说是家里的房子房顶塌了,来借住几天。”

成钰颦眉一想,一定是袁云台。看来这一天,是不得安生了。

 

段成钰洗漱停当,赶到堂屋的时候,屋里正一派其乐融融。项老太太拉着袁云台的手,嘴上笑着,眼里却泪眼婆娑。

“台哥儿,怎么老不来看三姑?你爹还好吗?”项老太太絮絮叨叨的问。成钰见袁云台并没有显出疑惑或惊诧的表情,估摸着老太太已经问过不止一遍了。

“三姑,我爹那太忙,一直没得空,现在闲了,来陪您几天!”袁云台哄着老太太。

项老太太掏出帕子摸眼泪道:“来了就多住几天。别急着回天津去。三姑想你们了。人老了,老想起小时候在河南的事来。”

袁云台拍拍老太太枯瘦的手:“您若愿意,我天天陪您说话,说过去的事。”

老太太含泪点头。抬头见到成钰,忙不迭的嘱咐:“朱儿,云台一家来住一段时间,快点让人把原来二房的院子收拾出来。云台腿不好,要安置个方便的地方。他就一个随从,多配几个佣人过去。”

老太太又问袁云台:“台哥儿,你原来不是有医生,成天跟着你的,怎么不见了?”

袁云台哪里还雇得起私人医生,他尴尬的笑笑说:“回家过年去了。”

“没事,家里也有常用的大夫。从璧跟他很熟的,回头叫来,跟着你就好。”

成钰在一旁不知如何应声,老太太的意思她不能违背,但又觉得不能这么仓促决定接纳这一家。吃穿用度都是小事,这一家人虽窘迫,来头却不小,身份多多少少会敏感。她不确定,这会不会给项家惹上什么事端。

“娘 ,从璧昨晚喝多了。还没起来,我回去先和他商量一下,大哥,您先坐坐。我这就回来。”

 

出得院门,成钰松了口气,不知是因为昨晚的混乱状况,还是因为以往对袁家人的成见,她从内心里是不想就这么收留这一家人的。她盘算着,项家麒一向尊重她的意见,这事应该还有缓。

进了自己屋子,空气里还是弥漫着浓重的酒气。项家麒倒是醒了,垂着头,无精打采的坐在床上。

“好点没有?”成钰走近了看他的脸色。

那人恹恹的点头:“六儿好些吗?我一会儿得去看看。”他一边说一边用两支手指掐着太阳穴,想是宿醉头疼。

“你先别去六儿那了。你大表哥来了,说是家里房顶塌了,要来借宿。”

项家麒丝毫没有惊讶之情,却是一脸了然,他咧开苍白的嘴唇笑:“到底还是来了。我那天去他家里,劝了他半天,他面子上下不来,一直不答应。这一次估计是想通了,找了个借口,也算是给自己台阶下。”

“是你叫他搬来的?从璧,这事你深想过没有?袁家人毕竟名声不好,住在家里,不怕对家里人有什么影响?”项家麒摆摆手:“嗨,他都归隐这么多年了,还有什么影响。再名声不好,他也是我表哥。他爹对我们一家照拂多年,我不能眼看着他这么窘迫。”

成钰一双眉毛颦在一起,拽住项家麒的手:“你也算一直照顾他呀,去年一年,送过去多少钱?”

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,我才想让他搬来的。给他多少钱,也填不上这个无底洞。还是让他住在家里,管吃管住的好。不能把钱交到他手里。”

“那你也可以把他们安置到别的地方,偷偷照顾呀!”成钰抢白道。

项家麒头痛欲裂,有些没心思细说,只是应付道:“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踏实。再说,我娘应该也愿意他住在这,千金难买她老人家乐意。”

这一下,成钰被彻底堵住了,老太太刚才有多高兴,她已经看到了。这个形势下,谁敢扫老太太的性。

成钰站起身,脸上完全没了表情,转身就要走。

“朱儿……”项家麒叫她:“你辛苦了。我喝点醒酒汤,马上就过去。小六一会儿也抱回来吧,让我看看。”

成钰背对着他,没回身,只是冷冷的说:“你先歇着吧。我去安置他们一家了。”说完,头也没回出了门。

项家麒自然知道她不高兴了。这么大的事,提前没和她商量,自己确实有些疏忽了。但是他身上不舒服,又满脑子想着平定帖已经到手的事,也就不以为意。一向体贴的朱儿,他回头只要再哄哄,必定就回转了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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