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旨睡觉的巨蟹

32手足情深

家兴前脚刚走,项家麒就吐了。这酒实在是烈,在肚子里一刻也待不住。吐干净了,胃稍微好受些,但头还是晕的厉害。项家麒迷蒙着睡去。
  他睡得很不安稳,不知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屋子,还是冥冥之中感觉到了危机。梦里似乎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前。远远的有一个穿着肚兜的小娃娃,伸着胖手叫他:“爹!”
  项家麒想要答应,张开嘴,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,此刻好像有一双手,卡住了他的咽喉,他猛地醒来,窒息感并没有随着清醒而消失,反而越演越烈。
  他挣扎着坐起来,使劲倒气,无奈出气长,进气短,怎么也呼吸不到氧气。出来的匆忙,最近又很久没犯病了,他没有随身带着药。
  “家兴……啊……来人呀。”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喊。想要起身,浑身却是软的,稍微一动,心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。
  屋里出奇的静,院子里也没有任何响声,只有他骇人的喘息声。从小就被哮喘折磨多年的人,平生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。
  “啊……来人,朱儿……救救我。”项家麒跌倒在冰冷的青石地上,根本爬不起来。
  
  段成钰今日没有秀莲在身边,自己闷闷的吃了几口饭。惦记着秀莲孩子的病,有些不思饮食。
  收拾了碗筷,她靠在床上,想歇个觉。浅眠了些时候,自己都不知道到底睡着没有,恍惚中,似乎听到一个小男孩不停的叫爹。
  成钰揉揉眼睛坐起身,看着墙上画的胖娃娃道:“是你叫爹吗?他又出去玩儿了。”
  画自然不会应,仍是笑嘻嘻的看着她。回身看表,项家麒已经去了一个时辰了。她了解项家麒,通常情况下,他不会在二房那里待太久,上一次被二老爷踹的那一脚还心有余悸。他这么久不回来,不会是被什么绊住了。
  成钰犹豫着是不是该去寻他。她有点担心被二房的人抓住把柄。男人去了没多久,媳妇就急着追去,似乎是有些不矜持。可是二房与项家麒关系尴尬,不去她又坐卧难安。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半晌,心里不上不下的难受。成钰咬咬牙,整整衣服出门去了二房的院子。
  初冬的池塘畔,寒风吹着干枯的柳枝上下摆动。水面上漂浮着枯枝落叶。成钰一个人走在寂静的路上。今日的院子似乎有些太静了,显得格外萧瑟。
  成钰紧了紧衣领,走近二房的院子。空旷的四合院,回廊上只趴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猫。那是项家麒的猫,他叫它花花。这猫倒是不见外,自己来串门。环顾四周,竟然连一个下人都没有。
  “二弟,家兴!”成钰边走边喊。没有人应她。成钰觉得不对劲。若是家兴做东,此刻屋子里怎么会没人。
  她快步朝着家兴的堂屋走去。花花也垫着脚尖,跑到她前面,蹲在紧闭的堂屋门前,回头喵的叫了一声。
  “从璧!”成钰又试着叫了一次,屋里似乎有动静,但没人回答。
  花花正襟危坐,又是叫。
  成钰来到窗前,趴在玻璃上往里看,顷刻之间,她见到了此生都不愿意回想的画面。只见项家麒倒在沙发前的地上,手痉挛的抓着自己的前襟,脸憋的青紫。
  “从璧!你怎么了!”成钰冲进屋内,屋里只有项家麒一个人。他已经憋得神志昏沉,完全无法回应成钰。
  “来人呀!快来人!”成钰拼了命的喊。却仍是一个人都没有。这诺大的院子,似乎被人施了魔法,了无生气。寂静让段成钰的嗅觉格外灵敏,她闻到了浓郁的花香,是百合的味道。
  耳边回响着项家麒骇人的喘息声。成钰绝望的起身,不行,现在只有她能救他。他们屋子里有医生给的□□针剂。可以在关键时刻注射。
  成钰使尽浑身力气把项家麒拖到门口通风的地方,让他靠在门框上。
  “从璧哥哥,等我。坚持住!”成钰看到项家麒祈求的眼神,声音已经哽咽。她回头又看了一眼,撒腿就往回跑,她要回去取针剂。
  
  项家的园子,曾经是李莲英的一处府邸。占地十四、五亩,分成几个小院落。大房二房各占了最大的两个院子,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池塘。想必当年项家麒的养父买下这院子的时候,就已经和亲弟弟有了嫌隙,这一个池塘,隔开了两家的距离,也隔着两兄弟的心。项家麒曾经是两院的纽带,两边都是至亲,有了矛盾瓜葛时,他用插科打诨的方式尽量作和事佬。
  如今项家麒成了名义上的一家之主,他也成为这个家矛盾的焦点。成为了二房的眼中钉。成钰没有想到,二房会歹毒至此,会为了家产,置他于死地。
  奔跑在池塘边,成钰下意识的捂着肚子。里面孕育着项家麒的亲骨肉。她本应该保护好他。但是在项家麒遇到险境之时,她只能有所取舍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边跑一边念:“宝宝,对不起,坚持一下。娘要去救爹。”
  精疲力尽的回到院子,在屋里翻找出药剂。这是救命的针,成钰放在明显的地方。把针揣进怀里,成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,继续往回跑。大房的几个丫鬟婆子看出不对,跟在后面叫她。可是成钰没时间解释,此刻没有人能代替她,只有她知道怎么注射。
  回去的路似乎没那么长了。当她跑回项家兴的堂屋时,项家麒已经滑倒在地上,紧闭双眼。脸色和青砖地一样。成钰呜咽着扑到他身边,颤抖着手拿出针剂。用砂轮磨开,抽进针管里。眼泪不停的涌出来,模糊了视线。成钰深呼吸,止住眼泪,找准位置扎下去。
  “啪”的一声,成钰把废弃的针扔到地上,双手扶起项家麒,在他的后背反复拍打,开始煎熬的等待。
  “从璧哥哥,你醒醒!”
  此时,院子里终于出现了其他人。先是项家兴假惺惺的扑过来嚎叫,接着是几个下人跑过来要帮忙。大房也有人跟着跑来,看到这情景,立刻跑回去禀报。
  “大哥,你这是这么了?”项家兴跪在一旁干嚎。
  成钰搂着项家麒,眼神里带着寒刀说:“闭嘴。明明是你们在房里放了鲜花,要置他于死地,不要再惺惺作态!”
  “大嫂,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呀。这屋里哪有花呀!”项家兴的媳妇桂云刺耳的说。
  成钰根本不屑于和她说。只是继续冷冷的对项家兴说:“正是因为屋里只有味道,没有花,才说明这是你们的阴谋。从璧若是有个好歹,我叫你们偿命!”
  正说话间,成钰怀里的项家麒突然剧烈咳嗽,一声声痉挛似的咳,震天动地。他额上青筋凸起,满面通红。成钰看他有了反应,赶忙大力拍打他的后背。
  “啊………”他发出一声长长的□□。
  “从璧哥哥,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成钰大声叫他。
  项家麒勉强抬起头,面色由红转白。
  “呃……”他想叫朱儿,却发不出音来。成钰能感觉到他痉挛的身体渐渐舒缓了。她把他抱得更紧。
  “能听见我说话吗?能就点点头?”成钰不知他窒息了这么久,还能不能恢复。
  项家麒定定的看着成钰,眼里满是心疼,黑亮的瞳仁渐渐被水汽包围,他点点头,又费力的抬手,试图摸成钰的脸颊,被成钰一把攥住,放在自己的心口。
  “从璧哥哥,你吓死我了!”
  
  项家麒注射了药物后,呼吸得以平复,渐渐缓过来些。他挣扎着动动手脚,想要站起来离开。这院子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待。
  成钰还坐在地上抱着他,项家麒先是自己撑着地起来,又来拉成钰。
  他转过身来看到成钰的脸色,大惊失色。
  “朱儿,你怎么了?”
  成钰此刻似乎正忍痛,平时粉白的小脸,此刻一点颜色都没有。
  她捂着肚子,嘴唇翕动着,眼神似乎在向项家麒求救。
  “从璧哥哥,我……肚子疼!”
  项家麒刚才因为窒息时间太久,头疼欲裂,没有精力思考太多,此刻他才完全清醒过来。
  “朱儿,你别动。”他慌张的抹了一把成钰头上的冷汗,又攥住她的手。回身冲着下人们大喊:“去喊大夫,快……”
  项家麒摇摇晃晃站起来,他不想让成钰这样坐在寒冬冰冷的地上。他俯身试图抱成钰,旁边的人怕他摔了,赶紧过来帮忙。项家兴也凑过来。
  项家麒却扭过头,冲着旁边的人大喝:“都躲开,你们谁也别碰她!”
  他像一头困兽一样,周身寒气逼人,让所有人不敢近身。他大喊一声,猛地抱起成钰,脸色仍是苍白异常,眼里却是不容置疑。
  “别怕,朱儿,咱们回家去。大夫马上就来。别怕。”他把成钰搂的紧紧的,踉踉跄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。
  
  项家麒抱着成钰,被众人簇拥着,回到自己的卧室,把人小心放在床上,项家麒像泄力一般,险些栽倒在床边。
  项老太太已经闻声赶来,旁边跟着几个有经验的婆子,其中有项家麒的乳母,天柱的妈。
  “麒哥儿,你先出去等一等,容我们看看。”几个老妈子把项家麒搀出去,又鱼贯着回屋去查看。项家麒找了个墙根,顺着墙滑坐在地上,不言不语,垂着眼静静的等。寒风吹动着他的头发,他的脸白的像个瓷娃娃一样。他用手掌按在胸前,经过剧烈的发作,又硬撑着把朱儿抱回来,此刻他胸口里有一股绳子在绞,越来越紧。
  乳母推开门,探出头来。颤颤巍巍走到他跟前。
  “麒哥儿。”她叫他的小名儿:“得催着大夫赶紧来。见红了,恐怕是保不住啦!”
  项家麒猛地抬起眼,绝望的看着乳母:“瑾妈……”他只是叫了一声,胸口里的绳子突然被拧断了,他似乎听见了“啪”的一声。一股热流一下子冲到喉间。他想忍,可是涌上来的腥气太冲,他没有忍住。
  “啊,麒哥儿。”乳母看到他嘴里涌出的鲜红,吓得惊呼:“我的祖宗,你莫急,兴许能保住呢!”她回头要叫人,被项家麒抓住手。
  项家麒俯身吐净胸口的淤血,气若游丝道:“别声张,别吓着朱儿。”
  “我扶你去旁边屋里躺一躺?”乳母握着他冰凉的手,想给他暖一暖。项家麒只是摇头。乳母只得喊人来伺候他漱了口,擦净唇边的血迹。项家麒依然按着胸口忍痛等待。
  老大夫被下人连拉带拽请进院子,看到坐在墙根下的项家麒,本想先过去查看。
  项家麒哪里肯,指着屋里让他先进去。
  女眷们都退出来,项老太太听说儿子急得吐了血,眼泪当时就下来了。
  “这二房是不中留了,从璧,娘给你做主,得让他们走!”老太太拉着项家麒,老泪纵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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